赭鹿

我的微博:@飞天芝士上线中,文被屏蔽了去那里找找有没有补档。

【喻曦】思忆舞台痕

*话剧演员喻文州X昆曲正旦蓝曦臣

*《魔道祖师》&《全职高手》&一些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

*民国AU,西南剧展梗。

*沉迷考据导致忘记走剧情系列,文末附大量注释,我仍旧希望大家可以看看,因为相比写这个故事,查资料才是一件更加困难的事情。

*又名:喻先生教你如何一本正经地说荤段子

 

 

 

 

 

思忆舞台痕

 

 

我们再度号召广大的戏剧工作者贡献我们的一切智慧,一切才能,甚至我们的血。”

 

 

1944年2月15日。

喻文州走出广西省立艺术馆的时候,太阳正从灰蒙蒙的天际尽头落下去。二月份的桂林并不算是冷,戏剧展览的开幕式从下午三点开始,到现在结束的时候也不算是很晚。天光无精打采地从高空落下来,照着十字街口竖起的那三座庆祝用的彩牌楼,因为天还没有黑,上面的彩灯也并没有亮起来。

其实喻文州有点怀疑那三座彩牌楼可能是整个大会最贵的部分——他听说那牌楼都是桂林汇通行捐的——而他们所有人都被大会招待部的人安排在了设立在附近中小学教室的招待点里面,那地方挺小,白天还要把所有东西都挪走,因为学生还要上课。

他站在马路的边上,周围有许多人来来往往,就好像是一大片面目模糊的、蓝灰色的海洋。这里很热闹,比他这两年辗转到达的许多贫苦的地方都要热闹很多。但是从某个角度来讲,他的身边是寂静的,也并没有什么人在。

黄少天他们是先回招待点了,因为饭还得自己煮,而他们晚上不巧的安排很多:当天晚上大会还安排了联欢晚会,而且黄少天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桂林的电影院还配合大会放了一系列快十年前的老电影,那几个人想要跑去看《马路天使》也说不定。

他们几个是兴致勃勃的,从1942年到现在,他们剧团一直在大后方辗转,参加这样的活动也是这几年的第一次,所以喻文州也不好扰了他们的兴致。实际上,他心事重重的可能太明显了一点,明显到黄少天走之前向着他眨了眨眼睛,道:“没找到什么人,啊?”

喻文州没说话,只是挥挥手示意他们几个先走。

其他的人一脸的莫名其妙,而喻文州知道他说的话是一点也没有错的。这次开幕式的人太多,而各个剧团还是分别入场,所以他一直没有看见他想看见的那个人。

——但是他知道,那个人与他也同处于一片天空之下。

他忽然想到这一天展览会开幕式的时候坐在下头的人乱七八糟地唱着会歌,黄少天也会那首歌,于是就有几句词落进了他的耳朵里面。

会场里面有一点点的昏暗,就好像还能滋生出很多其他的情绪来。

“对着这有限江山无限恨,莫磋跎良辰美景好韶光。”

 

 

1944年3月10日。

当天晚上的演出在国民戏院,节目单他们早就看过了,这一日的内容全部都是戏曲。当时黄少天从那印制粗糙的纸上头瞄着喻文州,笑得多少有一点不怀好意,然后所有人就眼睁睁地看着不动如山的喻先生忽然往边上欲盖弥彰地扭了一下头,耳朵有点发红。

当时郑轩的嘴里叼着半截红薯,看见这一幕差点被噎死在原地。

——而现在,喻文州注视着远处的那一方舞台。

用以举办展览会的所有戏院里面,只有省立艺术馆是新建的,而这次展览会的也是以艺术馆建成为契机举办的。在这更老旧一些的戏院里面就浮动着一股日积月累下来的、奇异的味道,好像是尘土的苦味,或者是一种沉淀得更久的,名为空旷或者孤独的东西。

这天晚上的演出的剧目有好几出,前面唱《雪拥蓝关》的下去,然后又有新的人上来,掌声响起来,像是零落的、纷纷扬扬的雨声。他看见那个人走上舞台,走进那白茫茫的光里。

——那当然是唱《游园惊梦》的青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对着这有限江山无限恨,莫磋跎良辰美景好韶光。

他想,这其实倒是很意外地合适了。

喻文州看着台上的青衣,水袖在半明半暗的灯光的交界处是一种如雪的白。他记得那人的个子其实应当是极高挑的,但是在台上也不怎么看得出来。在浓重的脂粉下面,他其实也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不知道和记忆中的有没有什么出入。

那个人一个转身,翩翩的衣角大概拂过了那寂静的、孤独的空气,是一片廉价而假的艳丽的色彩。在那个故事里面,他们正应置身于姹紫嫣红的花园,但是在现实之中,只是一片积尘的幕布而已。

喻文州其实在过去听那个人唱过许多次《游园惊梦》了,这个时候思绪倒是飘到他别处——他的确是许久没有见到那人了,大概在1942年下半年他随剧社一起离开澳门以后,他们就再没有见面。

他知道那个人应该还在苏州,而他却先回了广州——说是“回”,但是由于他和剧团一起行动,其实也没能回家看一看——然后就去了大后方,这一路上信都没有收到几封。一直到了去年十一月份他们剧社收到了欧阳予倩先生发出的、关于参加第一届西南戏剧展览会的邀请,他在与会团员登记表上填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模模糊糊地想,他真的是要再见到那个人了。

那边舞台上书生已然上场,喻文州知道,那是蓝忘机,他们是如此的如出一辙——但是到底是不尽相同的。这些人唱着属于繁华的时光的、幽咽的调子,唱的人和听着的人都明白那并不属于这个时代。他看着属于杜丽娘的桃红色的眼尾,心里却想着另一个更加鲜活的、独属于他自己的人。

——正旦唱道:“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好处相逢无一言。”

 

 

蓝曦臣坐在后台。

这天晚上的剧目其实很多,他开始卸脸上的浓妆的时候,台前还在唱着《长坂坡》,武生慷锵有力的调子比旦角的唱腔更加嘹亮。前面是一片纷纷扰扰,但是后台倒是奇异的寂静。

他伸出手去拆头面,但是手指还没有碰到篡围上面,身后就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是凉的,就好像从深夜里生出来的柔软的花藤似的。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那是蓝忘机,但是抬起头的时候就在镜子里看见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个人说:“曦臣。”

——是喻文州。

想来他们也有一两年没有见面了,蓝曦臣没有回头,只是注视着镜子里的那个影子。他问道:“你怎么跑到后台来的?”

这地方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不是随便让人进的吧?

喻文州十分坦然地答道:“你弟弟放我进来的。”

蓝曦臣:“……”

而喻文州的手落在他的头面上面,细长的、发白的手指碰着缀在他耳边颤颤巍巍的绢花,点翠头面上装饰的蝴蝶长长的须子碰撞出轻微的声响来。喻文州把绢花摘了,放在桌子上,然后伸手去摘下一件。

蓝曦臣把手放下了,只是轻轻地按在桌角。

偏凤、后箍、插条和顶花,被喻文州在桌子上排成了一列平直的、带有金属光泽的蓝色,而有的人正从戏里丽人的伪装之下脱身出来,就好像是年幼的蝴蝶张开了潮湿而温热的翅膀。喻文州把他头上那些饰物都摘下来以后蓝曦臣转过身,让他把额前的泡子一片一片从片子上拔下来。喻文州一只手干活,另一只手就抚上了他的下巴,手指在脂粉的覆盖下触到了柔软的皮肤。

“文州。”青衣用某种喟叹一般的声调低低地说道。

他也没有再开口说别的什么,他们在静默中达到了某种心照不宣。

而喻文州的手擦过了他的嘴唇,这人嘴角的一抹艳红被他蹭开,看上去好像是什么柔嫩的、易碎的花瓣,喻文州倾身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在皮肤上尝到了淡淡的油彩的苦味。

他把那些假发摘下来,了无生气的东西也被对方浸染了温暖的热度,固定头发的横簪被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发出了轻微的一声响;最后勒头的布条摘下来,蓝曦臣自己被束在里面的发就有几丝落在额头上面。它们被压在厚重的饰物鲜明,被体温蒸熏着,喻文州伸手帮他把头发拨到脑后,就好像握到了一束温热的火。

他想了想,说道:“四月十八日有我们剧团演的《水乡吟》,你要不要去?”

蓝曦臣向着他笑了笑,问:“很想让我去吗?”

他的眼里盛了许多笑意,喻文州想着这个人是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沉默了一下才说:“我很想你。”

蓝曦臣嘴角的笑意收敛了一些。

他继续说道:“这两年有的时候,我也会想一想……我当时也许也应该和你走。”

毕竟后来太辗转后方,而眼前这个人留在了苏州,说到底他们之间还是离的太远、太远了。

喻文州的手指从蓝曦臣发间滑下去,然后就被对方捉住了。蓝曦臣握着这个人的手,手指磨蹭过起了一点茧子的指尖。他想了想,然后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把恋爱看的太大,而把生活看的太小。恋爱之外,还有——”

很熟悉的台词。

《水乡吟》。

喻文州简直都有点想笑了,这个人其实与他一般无二,在他能记下对方每一场戏的唱词的同时,他也能记下自己出演的话剧里面的台词。

“……还有更大更大的人生,还有更深更深的欢喜。”喻文州笑着接道,“我真是……”

蓝曦臣向他眨了眨眼睛:“你怎么?”

而现在遥远的台前的《长坂坡》正唱到:“寒风透体夜已深,满天星斗起浮云;英雄至此无限恨,不是愁人也断魂。”

那里头是西皮流水的一片纷纷扰扰,而蓝曦臣知道如果蓝忘机放喻文州进来的,那么就总不可能还有别人会进入这个屋子,于是背景里面悬浮着的老生的唱词可能也就渐渐地淡了。

喻文州看着他,这个人坐在椅子上,嘴角是油彩晕开的一抹红色,老剧场里面悬浮着纷纷扬扬的细微的尘埃,在灯下被映成星星点点的金色,这个人就好像拢在一片光晕里面。

于是他凑过去亲吻这个人的皮肤,嘴唇绕过皮肤上附着的浓墨重彩,一口咬上了他的耳垂——青衣的妆容是不露耳的,而那里还是一片新鲜的、温暖的皮肤。

蓝曦臣感觉到耳垂被温软的口腔包裹住的时候整个人往后缩了一下,后背砰的一声撞上了桌沿,然后就被喻文州按住了肩膀。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脸红了,但是还没卸妆的时候倒是没怎么看出来。

而喻文州终于肯松了嘴,他的呼吸扑在蓝曦臣的脸侧,带着一点暖融融的温度,这是跨越了许多个月之后的重逢,暧昧的氛围太重,就叠加出一种几乎要溺毙的幻觉来。喻文州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地念出了一句蓝曦臣很熟悉的唱词。

他是不会唱的,但是那些戏词倒是记得清楚,声音里头也带着一种温和的笃定,听上去倒是如同誓言一般。

但是这总得看他说的是那句。

“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蓝曦臣:“……”两年不见,你倒是越发的流氓了。

于是他感觉到喻文州低低地笑出来了,胸膛轻微的震颤就好像是什么默然响起的和弦。他笑着问道:“怎么?你弟弟说得,我就说不得?”

也不知道他吃的是哪门子的飞醋,蓝曦臣轻轻地摇了摇头,笑道:“换一句。”

喻文州注视着他,眼里压着些暗藏的笑意。他这样看着别人的时候,倒是显出几分的郑重来,于是他凑近蓝曦臣的唇边,就好像吐息都能交织在一起,他说,好。

于是他轻轻地,轻轻地说道:“……遇了这佳人提挈,作夫妻。生同室,死同穴。口不心齐,寿随香灭。”

然后他轻缓地压上了蓝曦臣的嘴唇。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

 

 

 

(完)

 

 

 

 

 

*思忆舞台痕:

出自《调寄贺西南剧展四十周年纪念》。

 

 

*西南剧展:

即西南第一届戏剧展览会。

1943年冬,国民党统治区的进步戏剧运动处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广大戏剧工作者为检查抗战以来戏剧运动的成绩,总结经验,加强团结,迎接新的斗争,希望有一次戏剧界的大集会,于是在中国共产党的支持下,由欧阳予倩、田汉、熊佛西、瞿白音等人提出举办西南剧展的倡议。1943年11月,成立了由欧阳予倩、田汉、熊佛西、瞿白音、丁西林等35人组成的大会筹备委员会,欧阳予倩任主任委员。筹委会聘请广西省政府主席黄旭初担任大会会长,并以黄的名义邀请李济深、李宗仁、白崇禧、陈诚、蒋经国等国民党上层人物担任大会名誉会长或指导长,从而使大会得以顺利举行。

1944年2月15日,西南剧展在广西省艺术馆正式开幕。来自广东、湖南、广西、江西、云南等省的32个文艺团队,近千人参加了大会。

(百度百科)

 

 

*“我们再度号召广大的戏剧工作者贡献我们的一切智慧,一切才能,甚至我们的血。”:

田汉在西南剧展开幕式上的致辞,先后以《宝贵这空前的壮举》为题刊载于是年2月15日《广西日报》和《文艺生活》杂志一卷五、六期上,文字稍有不同。

 

 

*《马路天使》:

该片以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都市生活为背景,讲述了社会底层人民的遭遇以及歌女小红与吹鼓手陈少平之间的爱情故事。1937年,该片在中国内地上映。

 

 

*注:

实际上西南剧展并没有江苏省的团队参加,在这期间唯一(有据可查)的上演的昆曲是1944年3月10日晚在国民戏院上演的《封相》,演出单位是江西的四维平剧社。

而喻文州在这个设定里属于中国艺联剧社,此剧团真实存在。在资料不足的情况下推断,应该是指澳门历史上第一个职业剧团,艺联剧团是1942年4月由张雪峰发起,在澳门成立的由澳门、香港艺人组成的联合剧团。艺联留澳不足半年的时间里,排演了多出大型剧目,同年下半年,艺联转往广州及内地大后方巡回演出,宣传抗日救国。抗战胜利后,宣布解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出自昆曲《牡丹亭》第十出《惊梦》。

 

 

*“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好处相逢无一言”:

同出自《惊梦》。

 

 

*卸妆那部分出现的所有词都是首饰名。

 

 

*“你把恋爱看的太大,而把生活看的太小。恋爱之外,还有更大更大的人生,还有更深更深的欢喜”:

出自夏衍的戏剧《水乡吟》。

 

 

*“寒风透体夜已深,满天星斗起浮云;英雄至此无限恨,不是愁人也断魂”:

京剧《长坂坡》里刘备的唱词。按照西南剧展的节目单标注,这一天上演的《长坂坡》为“改良调”,由于演出形式和唱词无据可查,故采用京剧版。

 

 

*“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同出自《惊梦》,柳梦梅的念白,意思就是说刚才蓝忘机在台上念过这个了。

 

 

*“遇了这佳人提挈,作夫妻。生同室,死同穴。口不心齐,寿随香灭”:

出自《牡丹亭》第三十二出《冥誓》。是柳梦梅和杜丽娘结为夫妻的时候的唱词。

 

 

*参考文献:

《西南剧展在极度艰困条件下是如何成功举办的》魏华龄

《“壮绝神州戏剧兵”——“西南剧展”前后》顾建国

《纪念西南剧展四十周年诗词选登》

《戏曲旦角化妆、梳头全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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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就是一个考据考的很开心,但是剧情是随便走了走的故事。

其实水乡吟那段台词引用的怪怪的,但是主要是还想说明一个道理……就是,就算是他们现在在谈恋爱,但是主要是要发展文艺和革命事业的(。)

就是这样,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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