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鹿

我的微博:@飞天芝士上线中,文被屏蔽了去那里找找有没有补档。

【喻曦】平芜尽处是春山 40

*喻文州X蓝曦臣

*《全职高手》&《魔道祖师》&《人渣反派自救系统》

*基本上是双杰+聂怀桑+金光瑶专场(……)








肆拾

 

 

漆灰骨末丹水沙,凄凄古血生铜花。”

 

 

魏无羡言简意赅地说道:“我操。”

……喻文州在那一瞬间简直觉得魏无羡抢了他的台词。

他本来以为剧情不可避免地进入了一群人一起揭聂怀桑老底的环节,这故事进展真的十分不利于人的心理健康,结果紧接着聂明玦竟然爬出来了?被压在观音庙的房梁下面还能爬出来?!那你真的是很顽强啊赤锋尊!

还有,既然这个地方现在既没有棺材也没有观音像,这事到底要怎么搞啊???

聂明玦在废墟里面站起来,脸上正是他还活着的时候那种严肃而冷硬的表情,就算是刚才金光瑶想要指责聂怀桑什么,现在也全都噎回去了。还能站起来的人都握剑转向了那个方向,魏无羡的表情看上去都有点胃痉挛了,他痛苦地问道:“这是怎么出来的啊?”

喻文州冷静地说道:“你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

魏无羡:“……”

比较不妙的一个猜测是,刚才魏无羡画的那个招阴旗可能招得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凶,结果聂明玦挣扎的时候可能已经把周围的桎梏挣松了,结果就说那么几句话的功夫,就让他给爬出来了。

不过看上去魏无羡现在不怎么想直视这个事实;蓝忘机面无表情地往他面前跨了半步,把他挡在身后,然后挥袖翻出忘机琴,一只手拖着琴底,另一只手搭在琴弦上;而蓝曦臣一手抓住白玉洞箫——尽管他的嘴唇还有一丝鲜明的血迹。

喻文州皱起眉头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聂明玦猛然冲向了他选定的目标:并不是重伤在身气息衰微的金光瑶,而是与金光瑶出于一家的金凌。

那边金凌和江澄站在一起,本来金凌是扶着江澄的肩膀的,结果看见聂明玦向着他的方向扑过来,他竟然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反手就用力地把江澄推开了。

江澄整个人失血过多,往后退了一下,踉跄了一下,险些仰倒在地。这个时候金凌已经向着傍边蹿过去了,明显就是想把聂明玦从他这个方向引开。江澄气得张口骂道:“小兔崽子——!”

这可能是金凌这辈子唯一一次完全没有在意江澄到底在骂他什么,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感到一丝半点的生气。他的手里紧紧地握着他父亲的那把洗华,力大到手上的青筋浮现出来。而在同一时间,他听见魏无羡喊道:“江澄,你他妈别凑那边的热闹!”

金凌不回头就知道现在江澄可能很想不要命地向着他这边冲过来,就算是他现在说实话连走路都走不稳。洞箫和古琴的声音齐齐响起来,但是聂明玦的动作看上去也并没有被阻碍多少,这凶尸的动作快得惊人,金凌都能感觉到他奔跑过来的时候发出的呼啸的风声,他背后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总感觉一瞬间就有什么东西要落在他的背上——有可能是凶尸的利爪。

他听见了什么东西急速落下的尖锐的一响。

然后金凌的视线就颠倒了。

他被另一个扑过来的人拦腰抱住,下一刻聂明玦就重重地抽在那个人的身上,两个人一起向前扑了出去。他们两个一起重重地落在一地碎石里面,烈火烧过的残骸把人的皮肤都硌的发疼,金凌在地上艰难地翻了个身,然后就看清了把他扑出去的人。

——是温宁。

凶尸是不会流血的,所以现在温宁身后只有一大片清晰的、触目惊心的伤口。肌肤被撕裂来,露出清晰的肌理和肩胛出森森的骨头来。温宁面无表情地站起来,伸手咯吱一声把脱臼的肩膀接回去,他转身去,迎向走向他们的聂明玦。

金凌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梗住了。

于是两具凶尸扭打在一起,聂明玦的戾气极重,就算是蓝曦臣和蓝忘机一起奏乐似乎也没有起到多少压制作用。金凌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有离开这个危险的区域,温宁也有些放不开手脚,生怕在波及到金凌。结果就导致几招之后他被啪的一声按倒在地上,聂明玦卡着他的喉咙,看上去下一秒就能拽下他的脑袋。

温宁发出一声不似人的怒吼。

然后他听见了电流穿过空气发出的噼啪的脆响,紫电缠上了聂明玦是手腕,生生地把他往边上扯开了几寸。温宁乘机翻身起来,一扭头就看见了金凌绷着一张脸,紫电在指间闪出炫目的流光。

金凌微微地一抬手,鞭梢松开了,然后他又反手抽了一鞭过去,嘴里恶狠狠地喊道:“我可不是为了救你的!”

温宁正抵御着坚持不懈地往这边扑的聂明玦,当然没有回答金凌的时间。而魏无羡从蓝忘机那边蹿过来,直接一抬手一张符拍在了聂明玦背后,符箓轰的一声炸了,聂明玦整个人踉跄了一下,而魏无羡就趁着这个机会从聂明玦身边飘过去,一伸手抄起了金凌。

金凌这个时候正打算扑上去跟聂明玦拼个命什么的,这个时候在魏无羡怀里用力扑腾了一下。魏无羡抱起他的时候简单的目测了一下,发现这孩子好像的确没有受伤,于是心里暗搓搓松了一口气。他抱着金凌奔向江澄的方向,嘴里说道:“乖,带着你舅舅找个远点的地方避一下,要不然赤锋尊总是要往你这个地方冲。”

他几步冲到了江澄的身边,这人本来站着都困难,眼睁睁看着温宁在千钧一发地情况下扑开金凌那一段,现在脸更白了一层。魏无羡把金凌往他那个方向一推,说道:“退到安全的地方去啊,本次成绩不影响世家公子榜排名,你不在场也不碍事的。”

江澄:“……滚。”

他话说这样说的,但是还是一只手压着金凌的肩膀,另一只手扔了一个什么东西给魏无羡。夜色一片晦暗,全靠间或亮起的闪电照明,魏无羡只看见一片黑乎乎的东西朝着他飞过来,便下意识地伸手一抓——于是他抓住了乌黑的笛身,鲜红的穗子夹在他的指尖,就好像是一抹鲜红的血。

魏无羡一愣。

但是江澄已经没有再看他了,他被金凌扶着,正一步一步地依言向着更安全一点的地方扯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魏无羡有点想笑,但是他只是尽力扯了扯嘴角,心中五味杂陈。

他其实早就知道,他和江澄的关系永远、永远不可能回到过去那个抓鱼打鸟的时候了。有什么关系呢,他想,因为他们终归是要被改变的,而每个人说到底也都要这样活下去……可是,他知道他依然是在乎的。

他心里有那么一个疙瘩,只要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往没有被遗忘,他就永远不可能把疙瘩解开。虽然他们看上去安然无碍,但是那就好像是外表平滑的旧伤疤,完好的皮肤包裹着里面的脓血和腐肉。这些东西是必然存在的,而他也只能学会与它们相处而已。

可是在某一个瞬间——可能就是从江澄要他帮自己照顾金凌的那个瞬间开始——他感觉自己好像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但是他们都知道,康复是一个非常、非常漫长的过程。

他转过头,把陈情凑到嘴边。

何人不起故园情。

 

 

温宁飞了出去。

他重重地落在地上,蓝忘机往边上让了一步才没有被他撞翻。因为金凌和江澄很快撤离了现场,所以聂明玦在迷茫了那么一共没有几秒以后就义无反顾地向着另一个方向冲过来——这简直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他讨厌的噪音都是这个方向发出来的,而且这个方向还有金光瑶的味道。

蓝忘机的琴声戛然而止,因为这个时候聂明玦已经冲得太近了,而温宁又一下子爬不起来——别人不太愿意去想他这个时候已经断了几根骨头了——蓝忘机拔出避尘,剑斜指地面,瓢泼大雨落在如雪的剑锋上面,又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而蓝曦臣也把裂冰放下了,他的手里握着朔月剑,但是剑身灌注灵力的流光却不是很亮。他的脸色灰败得好像是雨夜里面的什么幽灵,而嘴里却低声说道:“文州,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你去那边找江宗主他们去。”

喻文州就一挑眉,这就是典型的蓝曦臣式的作风了——一出什么事就先想要把喻文州弄到什么安全的地方去。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聂明玦与蓝忘机就已经交上了手。避尘的剑锋与凶尸的利爪交织出铮然的一响,聂明玦的力气极大,蓝忘机的剑竟然一瞬间偏离了方向,重重地扎进地面去。

他还没来的及再一次把剑拔出来,聂明玦就如同幽灵鬼魅一样越过了蓝忘机,向着金光瑶的方向冲了过去。

此时此刻,金光瑶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完好的那只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断腕,衣袖上一片血迹斑斑。他的目光极为惊恐,嘴唇颤了颤,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他的目光从聂明玦的脖子上掠过去,黑色的线脚就好像是什么狰狞的伤口一般烙在他的眼底。那是日日夜夜煎熬着他的、他永远无法忘掉的东西,就好像看着被他藏起来的聂明玦的头无法瞑目的那些惊恐的夜晚一样。

他在瓢泼大雨里面,闪电看上去就好像是透过云层的枯骨,观音庙已经化为一片灰烬。多年以前,就在这个地方,他最后一次看见了孟诗。

我去找他了,他把我留在了兰陵,他待我很好。那是他这辈子撒过的最假的一个谎。

但是孟诗大概是真的相信了。孟诗说,你要好好活下去。

……可是所有人都是会死的。

他也会死的,然后怨灵得以超度,执念放下,诸事因果方可得解。

有那么有两个瞬间,金光瑶有点想破口大骂,他想说,你以为我会怕你吗——但是他没有开口,那也是另一个谎言罢了,他忽然就感觉疲惫了。聂明玦的脸上是死前凝固了的一点威严,诸如他过去每每看见金光瑶走上歧途时一般。其实从某种方面说,聂明玦其实也只是一个很好看穿的、嫉恶如仇的人罢了。

从帮助一个人不要让他走上歧途到想要去杀死他,其实也只有一步之遥而已。

大雨夹杂着烈火燃烧出来的灰落下来,劈头盖脸地、点缀着每个人都狼狈不堪。金光瑶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他看着那个人一步一步地走近,就好像要等着最后什么东西尘埃落定一样。然后,就有一段皎洁的剑锋落进他的视野里面。

——蓝曦臣横剑站在了他和聂明玦之间。

金光瑶颤声道:“……二哥。”

蓝曦臣没有回头看他,但是白色校服上沁出的那些血色就好像是能待人诉说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的花。蓝曦臣低声说道:“很多事情,其实都不像是你想得那样的。”

他慢慢地、慢慢地说:“阿瑶。”

他的指尖在滂沱的大雨里是一种毫无血色的白,而聂明玦早就已经认不出面前的人了。凶尸的利爪挥出去的时候与剑锋相撞出荡气回肠的交响,那背影其实极其熟悉,在某一个瞬间,金光瑶忽然想起当年在射日之征时,泽芜君一个人杀入血流成河的战场。

而很多事情,其实都不像是他想得那样的。

比如说,感情并不一定产生于怜悯,这个世界上也不一定只充满了虚情假意——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已经晚了。

蓝曦臣挡下了聂明玦的三次攻击,朔月就迅疾如同一片闪动的光,然则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从手指到臂膀都在无法克制的颤抖,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慢慢地淌下去。而那边魏无羡冲着蓝忘机大喊了一声:“蓝湛!”

蓝忘机会意,伸手在忘机琴上弹了两下,发出了如同利刃破空的锐响;而魏无羡重新把嘴唇凑到横笛边上,继续吹奏下去。琴声和笛声合在一起,聂明玦的身子颤了一下,动作一顿;而蓝曦臣踉跄了一步,呛出一口血来。

可是他依旧挡在金光瑶身前。

这个时候喻文州已经退到了远一点的地方,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离危险太近对于蓝曦臣来说除了让他分心没有任何的好处。但是那并不是说他自己并不会受到正在发生的事情的影响,他的掌心和颈间都在淌血,疼痛的程度对于一个前半生基本上没有受伤过的人来说还是太过了。可是他现在已经感觉不到这些了,他看着鲜血从蓝曦臣毫无血色的唇间溢出来,忽然觉得心口秘而不宣的疼痛已经改过了其他所有东西。

而聂怀桑站在瓢泼大雨里面,浑身湿透,但是眼里就好像有火在燃烧。

雨水顺着他的眉骨往下淌,越过眼睑和睫毛,就如同是狼狈不堪的眼泪。他看见蓝曦臣摇摇晃晃地站在雨中,笛声和琴声一起奏响起来,聂明玦的动作一下子慢了,可是还是不行。

——蓝曦臣支撑不住的。

一个人的一生,总要做出许多选择。

要选择自己是舍生取义还是苟且偷安,是为了别人牺牲性命还是自私自利,是做一个家族的家主还是执绔子弟,是选择为自己的亲人复仇还是去拯救别的人。

金光瑶跌坐在雨中,看上去既脆弱又悲恸,与他平常的样子大相径庭。于是聂怀桑想起了多年以前染血的金麟台,这个人胸口层层叠叠展开的金星雪浪。他不知道那些花瓣包裹着的深处是不是有一颗心的,但是他也不在乎了。

如果有心的话,就摧毁那颗心;如果冷酷无情,就毁灭他的肉体。他并非愚昧无知,只是在年轻的时候不愿意掺和那些在他眼里过于无趣的事情,那个时候他有比他大许多的哥哥照顾,什么都不用担心。

可是后来就不行了。

于是就到了做出选择的时刻,选择作为一个可以被金家和蓝家两家罩着的草包家主还是选择一条更加险恶的道路。聂怀桑打算怎么做是毫无疑问地,他是要敛芳尊死,是在被他背叛的聂明玦手上还是死在将要被算计背叛他的蓝曦臣手上,其实聂怀桑是不太在乎他。

他只是要让这个人心碎。

而现在终于又到了做出抉择的时刻,蓝曦臣已经越来越难挡下聂明玦的攻击,就算是含光君和夷陵老祖能一起制住聂明玦,蓝曦臣也很难撑过这一时半刻。聂怀桑很明白蓝曦臣做出的选择,而接下来就该他了。

在某个瞬间,他的目光轻飘飘落在别处,然后就发现蓝曦臣身边那位喻公子在看他。

喻文州当时对他说,别人待他,真的假的,他自己总是有所知觉的。

而现在这个局面又在谁的算计之中呢?

那一瞬间他终于皱起眉头来,什么声音淤塞在他的胸口,就好像下一秒就要破土而出。而他手里那把刀猛然脱鞘,白亮的光芒给兽头的花纹镀上了狰狞的光晕,刀发出铮然的一声龙吟,表面就仿佛是被什么灼烧着一样,雨滴落在上面,又蒸腾着升上了天空。

人做出抉择的时候,心里总不会太好受。

——聂怀桑咬着牙冲入了战局。

也就在同一时间,蓝曦臣终于体力不支跪倒在地,他面前用朔月剑支撑着身体,面色一片灰败;魏无羡的笛声吹出一个极为尖锐刺耳的调子,蓝忘机立即以琴音相合,他那一瞬间用力太过,琴弦在指腹上勒出一个狭长的口子;聂明玦身子巨震,动作竟然停滞了一瞬;而聂怀桑手持那把终于开刃的刀,冲向了他的大哥。

他那一瞬间动作极快,原来那么多年里他的大哥指导他刀法,他的动作都没有这样漂亮过。他希望没有人看见他这个时候狰狞的面孔,毕竟那也应当是目眦尽裂。

——而也只有一刀。

刀尖如风般扫过聂明玦的颈间,黑色的线脚在这一刀之下尽数崩裂。陈情的笛声在那一瞬间就好像是贯穿了着雨夜的、将要审判一切的利刃,聂明玦终于双腿一软,跪倒在一片泥泞里面,他的头直直落下来,无头的尸体倒下了,发出尘埃落定的响声。

聂怀桑手里的刀咣当落地,他手忙脚乱地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兄长的头。那些冰冷的、已死的皮肤贴着他的掌心,就好像是什么刻骨的疼痛或者是嘲笑。天地被压进一片喧嚣的雨声里面,就好像是在风浪里将沉的小船。聂怀桑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在发疼,就好像有骨头正从他的体内生长出来,要开出什么可怖的花。

他的脸是湿的,不知道是溅上了谁的血、落了太多的雨还是终于流出了久违的泪水。有一些场景从他的眼底涌出来,终于把这个狭小的世界填塞至满。他看见他哥哥背着他走过清河的田野的时候温暖的肩膀,当年在金麟台上倒下的伟岸的身影,他的属下把他哥哥的头交到他手里的那个瞬间,针线穿过冷冰冰的皮肉的触感,黑色的线从他能看得见的地方和他的心底延伸出来,那是维系这个世界的平衡的准绳。

——被他亲手斩断了,被他背叛了,在他的选择里终于被抛弃了。

聂怀桑跪在冰冷的雨里,抱着那个死人再也无法归位的一部分,终于发出了如同受伤的兽一般的嘶吼。

 

 

喻文州说道:“聂宗主,这个人就要死了,你就不愿意看看吗?”

他的声音是冷的,很难揣测那一瞬间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也一同跪在雨中,尽量把蓝曦臣搂在怀里。蓝曦臣艰难地支起身子,能感觉到喻文州的手环着他的手腕。

其他人围拢过来,而聂怀桑转过头来,长发全部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他的声音在发颤,也不知道是不是哭过,他慢慢地说道:“……什么?”

金光瑶轻轻地笑了一声,声音里面没有讥讽或者怨毒,只是好像很疲惫。

他的意识已经比较模糊了,就好像疼痛都麻木起来。不过他还是把完好的那只手从断臂上挪开,展示给大家看——他的那只手从手心开始泛出了一种不对劲的黑色,就好像一同被大火灼烧到焦黑。那片黑色在蔓延,就好像自己有生命似的,很快吞没了他的指尖,向着手臂延伸过去。

魏无羡斩钉截铁地说道:“阴虎符的复制品的反噬。”

“是,想来当时就不应该用血去催。”金光瑶慢慢地说道,他的声音很轻,就好像要淹没在雨声里了。“不过也好,反正到了现在……倒是不是很疼,总是比死于失血,能感觉到自己一点一点地凉下去的感受好多了。”

于是他们都沉默地看着那点黑色不可逆转地向上蔓延,被它吞没地地方失去了生命力一般干瘪下去,挨着已经变黑的皮肤的衣料好像被腐蚀了那样一片一片的剥落。金光瑶打量着自己的手,就好像单纯地感觉到有趣似的,可是他已经不笑了,就好像终于能摆脱戴了许多年的假面,薄而无血色的嘴角就好像是什么利刃,摆出了一个刻薄的弧度。

这个时候金凌已经扶着江澄过来了,他当然也就知道了金光瑶干过什么事——送到莲花坞的那封信上一字一句都不容反驳。但是他心里还是难受得很,他父母去世的太早,他完全没有一点记忆了,既然是这样,那这可能是他心里最难受的时刻。

其实说到底在他孤独的童年里,陪伴在他身边的也只有两个人而已。

金凌抬头看了一眼他舅舅,江澄低垂着眼睛,似乎是既不同意也不反对的意思。于是金凌犹犹豫豫地说道:“……小叔叔。”

“嗯。”金光瑶应道,声音听上去甚至是很平和的,“阿凌。”

金凌卡了一下,他感觉到身体里的某个地方好像在疼,疼到他的指尖在一阵一阵的发麻。于是他闭嘴了,感觉喉咙里有又苦有咸的味道泛上来——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而江澄只是伸出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

金光瑶沉默了片刻,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对谁说的,反正聂怀桑没有搭腔。喻文州的一只手缓慢地拂过蓝曦臣的肩膀,淡淡地说道:“我知道。”

金光瑶道:“我知道喻公子你也没有。”

那点黑色已经漫过他的脖颈和肩膀,往脸颊上面蔓延,场景看上去就有一些可怖了。喻文州静默了那么一瞬,然后回答道:“是。”

金光瑶不说话了,或者他再也说不出来话了也有可能。他能感觉到,那似乎就是一种从里到外枯萎的感觉,就好像是每个冬天都要凋零的那些金星雪浪,就只剩下干枯的叶子和枝干还直立着。阴虎符的反噬烙过一片片皮肤,要带走所有活着的和一切光辉或不齿的过往,鲜活被灼烧成枯死,那其实并不疼,没有恐惧,可能只会让人感到寂寞。

——就走向所有人都无法预知的死亡。

他抬起那只被反噬成枯枝一般的黑的手,颤颤巍巍地伸向前方,柔软的嘴唇枯萎干瘪,发出的声音也嘶哑起来。

金光瑶很慢、很慢地说:“二哥。”

他可能犯过一个错误,错怪过一个人,但是也和其他的所有事情一样,都来不及了。

蓝曦臣抬起头来。

而他对面的人已经没了声息,就好像是云梦的水乡里那些死了却还干枯嶙峋的荷,或者金麟台长长的辇道上的石头的雕像。那只干枯的手就好像是黑暗里面刺出的什么利刃,指向了什么他最后想要得到的答案。

于是蓝曦臣很慢很慢地伸出手去,握住了那被灼烧到如同枯木一样的手指。

那些标榜着曾经活过的人的残骸只在他的手指之间残存了一瞬,阴虎符的反噬总要把一切消耗殆尽。也就是在下一刻,那如同被大火烧焦的身躯在他们之间化为粉末,被雨中的狂风卷着飞到风能到达的最远的地方。所有的东西,尊贵的和平凡的、刻骨铭心的和容易被遗忘的,都要随着这场大雨落到湿润的泥土里。

蓝曦臣的手颓然垂下了,喻文州看见他的眼角一片嫣红,就算是有眼泪流下来,也都淹没在这雨幕里面了。

他们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正有喧嚣声从远处响起来,可能是那些世家的修士终于要赶到了。

闪电在他们的头顶亮起。

但是雨会停的,然后秋天会来,冬天会来,新芽要从融化的冻土里生长出来,牡丹明年还会开花。







————————

 


 

说起来,平芜的大纲定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阿瑶要死于阴虎符的反噬了。

曦臣在保全自己的性命和保护阿瑶之间,选择了保护阿瑶。

怀桑在为哥哥复仇和救曦臣之间,选择了救曦臣。

阿瑶从来没有因为他干过的那些事而后悔,文州也从来没有后悔布这个局。

然则其实都是一种来自于这个文手自己的固执的幻想,她想要看这样的故事,于是故事就这样发生了。

 

 

眉间点血,衣上牡丹,愈笑愈孤寒。

这辈子做一个从未后悔的反派,下辈子尽量试着做一个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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